现当代陶瓷艺术作品首次进入凡尔赛宫—宁勤征大师作品惊艳法兰西皇室宫廷
撰文/赵晖
宁勤征,教授级工艺美术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景德镇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景德镇最有创新精神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其艺术历程具有标志性意义,充满传奇色彩。他的每一次创新和突破,都极大推动、引领着陶瓷艺术向前发展。癸巳年四月一个春日,《陶瓷收藏》特地拜访宁大师,请他畅谈思想与艺术,美学与人生。
一、不能抹杀瓷的本质
记者:你的创新是全方位的,工艺、技法、色彩等等,每次都是当时所没有,并被广泛模仿和借鉴,极大推动了景德镇陶瓷艺术进步。很多人好奇,为什么惟独你做到了,是因为艺术方向吗?
宁:如何认识景德镇陶瓷艺术很重要。我从艺近三十年,从实践中体会到,景德镇陶瓷艺术是涵盖多个门类、多种表现手段的工艺美术,是工艺技术、装饰艺术以及审美品质(审美个性)的结合。
我所追求的就是个性当中涵盖共性。什么是共性,比如说,有的作品表现个性,但是它符合很多人审美,这就是共性。如果把瓷的本质抹杀了而去追求个性,那这个方向就偏了,它的美学精神就掩盖掉了。
无论作品还是产品,都要对质地美、装饰美、绘画美、工艺美、设计美进行追求,共同构成一个整体。绘画只是表现手段之一,你无论用什么手段,哪种技巧,都要突出刚才所说的几个方面。付诸于实践的,是技巧技艺,造型、装饰都是制造技艺,如果制造技艺不能符合设计思想,不能符合造型审美、装饰审美以及时代的审美需求,那么这种设计就是不完美的,就不能体现景德镇陶瓷艺术的工艺美学思想。
记者:有人说,从珠山八友起,对整体就比较忽视,外面一提起景德镇陶瓷艺术,好像就是在瓷器上画画¨¨¨
宁:我不完全赞成。“八友”的瓷板画,以瓷板做载体,通过陶瓷颜料,用陶瓷的绘画技艺表现山水、花鸟,通过古彩、粉彩或者是墨彩等工艺装饰手段,表现生活中所见所闻,这是对绘画艺术的一个转移过程。
工艺美学追求的是:材质与审美一定要达到相对的完美和一致。我们景德镇所追求的是,装饰、绘画、造型设计,都要围绕材质之美、工艺之美这样一个审美特点、审美特质,这样才会不断向前发展。
记者:现在景德镇好多外来艺术家,搞国画、西画的,也想介入这一块,但他们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工艺上的重要性和困难。
宁:历史上正是外来人才的涌入,才使景德镇在不断发展中进步。外来艺术家把成熟的绘画手段、绘画修养直接带到景德镇,相当于景德镇没有花钱就培养了这样一批人才。他们也带进来一些新的设计理念、设计思想,虽然在短时间内不能够完全把握陶瓷装饰和材质之美,以及造型之美,但是他们利用较好的绘画基础也能创作出很好的作品,会在交流过程中不断完善它。希望他们一来到景德镇就能画出很好的瓷器,这也不太现实。
绘画是景德镇装饰手段里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但陶瓷艺术不要求你像大画家一样去绘画,但一定要掌握较好的绘画技能,可以通过外师造化,也可以采取拿来主义,将很多绘画语言通过陶瓷特有的工艺技巧转移到瓷胎上,再通过烧制技艺,将它永久记录在陶瓷载体上,我觉得这也是展现民族文化的另外
一种方式方法。
国画家缺乏陶瓷工艺、陶瓷材质、陶瓷审美等常年的历练和修养,比如说某个釉色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是怎么配比的,怎么烧制的,烧的好坏也控制不了,即使有很好的绘画作品,有很好的创意思想,但没有精到的陶瓷技艺,无法去实现和体现自己真正的艺术和价值,这就是陶瓷艺术家和绘画艺术家区别很大的地方。
二、我对景德镇未来充满信心
记者:如何看待景德镇目前的陶瓷工艺现状?
宁:工艺的形成是个漫长过程,是在潜移默化中日积月累,才逐步形成、发展、壮大、成熟,实际上无论是专家还是民间艺人,传承下来的陶瓷艺术,都有不断与时俱进的过程。
我们讲学院和民间的关系,民间派都在挖掘传统工艺,在保留甚至在恢复传统工艺,在学院和民间交流过程中,民间也有很多创造性东西,像近十年来古彩发展得很好,现在的粉彩在“八友”基础上有发展,具有时代感,现代人物、现代山水……所以陶瓷艺术是与时俱进的。高温颜色釉绘画作品有工笔的、写意的、单色的、复色的,和几十年前比有大踏步进步。
记者:“科技领先,艺术同步”的观点影响很大,能谈谈吗?
宁:景德镇千百年来的进步,实际是科技领先,艺术同步。无科技生产力进步,陶瓷艺术发展是有局限的。比方说先进窑炉的采用,使得陶瓷艺术不断上新台阶,尤其是高温烧制更容易控制,陶瓷载体质量也大有提高,规整度好、成功率高,这是生产制造的变化。比如颜色釉,过去颜色釉也很多,但是受到高温窑炉气氛限制,你的温控不行,现在可以在相对狭窄区间控制温度,所以颜色釉新作品不断出现,这是由于窑具的改进,使得颜色釉使用更加广泛。
釉料研制本身就是科技成果。我创制的中华红高温颜色釉,梅花也好花鸟也好,如果没有那些色基料的发明,想做也做不出来。所以陶瓷艺术家不同于其他艺术家的一点,就是必须对技术、科学、艺术这三者之间把握好,科学理论是指导,技术是实现科学理论的手段。
记者:釉料的配方和温度变化的特性上不好把握,实验很辛苦吧?
宁:釉料的把握是靠大量的实践去试验,一个釉料不是所有的窑炉都能够烧出,对于制作者来说,一个成功的釉料也许只有几座窑炉能烧出来,其它的上百座都烧不出来,因为烧制的每个环节,烧制的人起着决定作用,还有产品不同要求不同、胎质不同,和釉料结合不同,发色也就不同,所以这里面技术、艺术、工艺、细节都决定着陶瓷艺术的发展。有人问我,为什么能研究那么多颜色釉,能驾驭它?因为我花了大量的时间,每一个颜色釉,它上面能不能装饰,能不能在它上面进行绘画,都做了大量实践和研究,都对它有一个长时间重新认识的过程,如果不认识它就没办法和它交朋友,不认识它就不能驾驭它,不能把它变为自己的财富。多年来我对陶瓷色彩有特殊爱好,想从高温颜色釉这个历史留下来的东西中,找到前人没有创造过的东西。
记者:“皇家黄”、“中华红”和七彩颜色釉过去的色彩有什么不同呢?
宁:过去都是800度以下低温烧成的,容易氧化。高温颜色釉的和低温的料色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高温的厚重、亮丽,变化多样,千年不变,万载永新,不容易在空气中氧化,我创制的红、黄,还有七彩颜色釉,都是用高温来做,是过去从没有过的。尤其是七彩颜色釉,要面对七种颜色釉进行绘画和创作,是陶瓷艺术领域全新高难度系统工程。
我对景德镇充满信心,不管是技术、艺术,人们可能看到的变化比较缓慢,但是陶瓷艺术就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潜移默化当中发展进步的,不像其他产业突然一夜之间起来了,突然一夜之间消失掉了,这就是景德镇陶瓷和其他工业有较大区别的地方,所以景德镇延续发展一千多年后到今天依然这么枝繁叶茂,这跟景德镇陶瓷艺术独有的魅力、独有的基础以及人才资源密不可分。
三、思路决定了方向,勤奋给予了我后劲
记者:如何看待创新?
宁:创新是个相对复杂的思想过程,不同人创新思路不同。以我个人感觉,细致入微的观察很重要;求新求变的态度,是创新的源泉和动力。要总结成功的经验,分析失败的教训,可以从成功的经验里找到发展的方向,从失败教训里挖掘闪光的亮点。比如上个世纪80年代末,我创制高温釉上青花颜色釉综合装饰,就改变了数百年来只能创作釉下青花的单一局面,这就是来自日常点滴观察的收获。
任何一种创新都是依助于不断实践、不断总结基础上发扬光大,否则创新就是空中楼阁,无本之木。如何在传统经典艺术基础上再来创新,就要从技艺、材料、工艺手法上找突破口,把工艺、材质以及烧制解决了,你再来解决审美,就一定能在审美上找到突破口。这是我在近三十年里收获比较大、体会比较多的经验。
记者: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创新必须以艺术家自己对陶瓷材质的美,以对陶瓷语言的理解做基础?
宁:世界上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创新就是需要发现亮点的眼睛。比如周国桢教授的动物雕塑,之所以时尚,之所以个性,离不开材料及材料特质,离开材料特质,就无法体现他作品的风格个性,包括造型、颜色。比如说,周国桢有很多动物雕塑,豹子,没有突然间产生的这样的一个效果,豹子
人人都能做,但他的材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价值。犀牛,谁都能做,用黄泥巴、用铜铸、用塑料、用纤维,都能做,但周教授将陶瓷材质充分展现出来了,又能驾驭泥料特质,才形成了他独具特色、独有品位的动物雕塑世界。
创新源于生活,对工作,对生活,对大自然的深刻理解和感悟,要有敏锐独特细腻的观察,细微的发现,才能找到创新源泉和突破口,但很多时候,亮点往往不太容易被发现。
记者:作为不断引领陶瓷艺术前进的大师,你觉得景德镇今后该做些什么?
宁:第一,应该创作出符合时代审美要求的作品,注重雅俗共赏。雅俗共赏能为广大收藏者、爱好者喜欢,同时又能把民族文化精神通过自己作品传播出去,这是一个艺术家应有的责任和使命。如果把所有的新作品放在家里,自我欣赏,漫天要价,是不符合时代要求的。
第二,人才培养上要鼓励创新。现在人们眼界都开阔了,对艺术的追求,对外面世界的了解,都比过去强多了,这对景德镇促进非常大。
第三,无论学院还是民间要在继承传统基础上提高、创新。如果没有继承,把传统东西割裂开,那是不对的,很多人急功近利,连传统的国画都画不了。
真正优秀的艺术家是在继承当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在创新当中创造,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向性问题。不继承,你就没有过去,有创新就有明天,有创造那就有未来。景德镇一千多年来,就是在继承、发展、创新、创造这样的过程中前进的。
第四,年轻人要多学习,找准自己位置和立足点。任何一个创新出现,任何一个名家的产生,一定有他独特的艺术语言,那怕是在继承别人风格基础上再形成自己的风格,一定能成为大家。陶瓷工艺是理论和实践结合,理论指导方向,在方向没错的前提下,你还需要有个漫长的实践过程。如果驾驭不了陶瓷材质和工艺,就无法在陶瓷这个载体上展现自己的想象,发挥才能并表现自己所追求的艺术。记者:从事陶瓷艺术30多年,取得许多成功,这个过程算快的吧?
宁:我走了捷径。一个是跟时代有关系,时代给了宽松的政治环境,给了你发挥艺术想象的空间。然后是思路决定出路,思路对了,出路就很通畅,路通畅了速度就很快。像我研究的东西,有的人一辈子研究不出来,他没有这个思路,或者有个思路想不明白,或者一受到挫折就止步不前,就不敢去做了。而我是选择了一个思路一个出路就勇往直前。我能做出这么多成果,是时代给的机缘,这就是思路决定了方向,勤奋给予了我后劲。没有这三者的条件,30年也实现不了这些。30年,弹指一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