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茶壶之说

　　壶，从上古一种深腹 、敛口的器物分化出来的，多用于盛水，也盛流质的汤泡饭之类。《韩非子·外储》中称“壶餐”的，据说就是一种用壶盛泡饭的大餐。但壶的主要功能是盛水，所以还是被归入水器。因为，水这种东西很难盛，古人发明了陶器以后，主要就是用来盛水。有汲水用的，大抵是种尖底的长形圆罐儿，甘肃马家窑出土的最精彩，如今就连假 的都不难卖；有取水蓄用的，腹部圆滚滚的，仰韶文化的彩陶中很多，肩部一般都有系。当然，盛水的盆、罐，烧水用的鬲，喝水的杯、钵等都是水器，只不过是些分工很细的东西了，可最多的还是壶。

　　今天的人们把壶界定为有把，有嘴、有注、广腹 、带盖儿的容器。于是我们不难发现，它最直接的先祖似乎是鬶与盉，相传中原东偏一个崇尚鸟为图腾的部族的发明。因此，鬶这种东西很像鸟，有头、劲、腹、腿脚和尾巴。说它是后世壶们的先祖，委实不仅在于它壶的功能都有了，而且特征也都具备了。有腹、注、流、柄、还有颈。只是颈要长得多，注和流也大都连着的，尚未分家。特别是腹和足，看上去又源于鬲，就兼有烧水用的壶或者“茶吊子”的功能。

　　当祖先们造出了酒这种东西以后，壶就拿去装酒了，后来更替代了卣、觚等斟酒的器皿，于是有了“一片冰心在玉壶”被人们千古传唱、赞叹。不过，那时的壶还是像瓶子，或者就是后人所谓的玉壶春瓶。

　　其实，早在晋时就有了后来意义上的壶，经典的是青瓷鹰首壶、东晋德清窑的黑釉鵝头壶，再就是青釉羊头壶。但那鹰头、鵝头、羊头做成的壶嘴儿般的东西只是装饰，还没有使用功能。南朝的青瓷天鸡壶更完美，惟有流依旧没有脱离装饰物的本质，虽然有孔的意思了，可还是不适宜斟酒。这种状况一直沿袭到隋。

　　唐朝时的壶肯定功能完备，跟现代的壶已经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了，只是那时的人不用来沏茶，因为当时流行的是煎茶，也叫烹茶，大约就是煮吧，跟现在蒙藏地区煮砖茶相仿佛，多少也像西方人煮咖啡的方式，反正壶和茶还没有联系在一起就是了。

　　唐人遗留下来的壶也很原始，流装在肩上，很短，大多比注要低些，以防流中还没淌出什么，注那个地方早已泛滥了。而且柄不足容二指之隙，所以只能捏着，不能握着或提着，于是大多还要有系，感觉挺累赘——用绳子拎了来，放平了，再换过手捏着柄斟酒、倒水，当然繁琐，累赘。

　　五代以后的壶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流。因为早年人们还没有认识虹吸原理，后来通过虹吸管，也称过山龙的那玩意儿明白了，所以流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靠下。到少宋年代的壶跟今天我们用的壶除了造型、釉色等工艺特点和习惯不同外，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宋人把瓷器烧造到一个高峰，跟玉有一拚了，曰类玉，于是也尊贵了，能进入豪门了，甚至帝王之家了。可终不过是精细些和粗劣些的差别，百姓是绝大多数，百姓用的壶和帝王用的壶造型相类，作用一般无二都是用以喝水、沏茶、斟酒，虽然不够精致不够典雅，却多了些生动，如今陈设在豪宅中，倒透出了那质朴，那古意盎然的意趣，就也为藏家所珍了。

　　宋以后，契丹人、女真人和蒙古人先后入主中原，也先后都有了一个汉化的过程。譬如羊皮口袋之类腥膻的水袋就逐渐被精美的瓷器取代，可样子还是皮子缝的水袋、酒袋的样子，有些连釉色都做成仿皮效果。后人初时不辨，看上去像鸡冠、像马镫，呼之鸡冠壶、马镫壶，注和流再次合并，柄也回归成了原始状态的系，但总是那个时代的风尚，是那个民族文明进程的痕迹，就也珍贵，市面儿上挺稀罕的。

　　元朝时有了青花瓷，绝对是受波斯文化的影响，就喧哗纹饰和色彩特征都不是中国人喜欢的样子。开始时的汉人注定接受不了，因为国人除了“杠房”没那么搭配颜色的，丧气。元朝统治中原百几十年，看多了，习惯了，也就不说丧气改称雅气了，恐怕还是御用文人的摇簧之舌煽侃出来的，于是跟着时髦起来。但元青花那玩意儿明白点儿的玩家轻易不碰，假的太多之故。别说您家里收着几十件，几件我都不信。不服气您上故宫打听去，那儿明清两代以皇家之富穷敛天下珍玩，到如今您问问有几件正经的元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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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明一代，青代瓷泛滥开来，青花瓷壶也不难寻觅，至少民窑细路的东西不时尚能仿到。后来又有了五彩、斗彩，清代更有了粉彩、珐琅彩、浅绛彩、金银彩、红绿彩什么的，于是壶也多彩了，不光色彩班斓、造型多样，用途也广泛得很。从莽汉们解渴的粗瓷大茶壶，到闺阁女儿家进补参汤小壶，即便不算砚滴之类很像壶的其他水器，也确实用途宽泛，很可以著书立说了。譬如以质地分，从陶到青铜、金银、瓷和紫砂等；以用途分，有水壶、酒壶、茶壶、汤壶或者药壶等；以形状分，以圆柱、方棱柱和球形为基本形态，其中又有瓜形、卵形、梨形以及钟形等。就是瓷壶，至少有青瓷和彩瓷之别，彩瓷中又有青花、五彩、粉彩诸如此类的变化。就是从彩绘的图案上，也能分成山水、花鸟等。总之，很庞杂，很有些学问和乐趣，不怕牵强的话，说出七道、八道来并不难。

　　“非典”的出行禁令解除的当天，我匆匆离京直奔江南。上海高阿申家藏有数十把壶，唐以降，形色各异，大多是民间玩物，却多妙品。苏州许逊处多为清末民国的，总有二百来把，于是索取些资料，拉拉杂杂写下这篇文字。主要还是供玩家参考。真若摆一屋子壶。个个挺胸迭肚儿的，也怪神气的不是？所以，收藏得有心，得有点儿想法，然后静下心来一路追溯开去便是雅趣，也就见了性情、见了心性，就算买得不冤了，玩得不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