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瓷厂：手工劳动的代表

 中国古陶瓷协会瓷雕研究所所长刘德荣邀请刘远长参加一个瓷雕艺术座谈会，参与座谈会的人不仅包括景德镇雕塑瓷厂党委书记、副厂长等高层管理者，还特意请来原雕塑瓷厂老艺人的后代，讲述其先人的从艺经历。
    欣然赴约，在那场于2012年6月27日举办的小型座谈会上，他还是最健谈的与会者。73岁的他从景德镇瓷雕艺术史讲到雕塑瓷厂的创立，从雕塑瓷的兴盛说到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发展，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他“我们该吃午饭了”，已滔滔不绝连续讲了2个小时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原雕塑瓷厂厂长刘远长还意犹未尽。
    “景德镇陶瓷雕塑博物馆已在有关部门立项，不日即可在雕塑瓷厂内诞生，”刘远长显得很高兴，“景德镇的瓷雕堪称复杂手工劳动的代表，而雕塑瓷厂里的艺人常能将这种劳动展现到极致。”
    梦起金鸡山
    1956年下半年的一天，金鸡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金鸡山位于景德镇东城区曹家岭以东，时常有狐狼兔獐出没，被称为荒山野岭丝毫不为过。传闻有人在此山挖出过黄金对鸡，故而被唤为金鸡山。
    这群闯进金鸡山的人可不是为了寻宝，而是要在这荒凉之地建设工厂，时值新中国成立不久，生活有了盼头的人如同打了鸡血，只要是上头一声令下，哪怕是遇到天大的困难，下面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付诸实施。
    于是原本为狐跳狼跃之地的金鸡山，仅在半年之后就出现了砖木结构的车间与简陋的宿舍。由景德镇市美术社、雕塑社和试验瓷厂“三社合一”组建的工艺美术瓷厂，于1957年3月1日正式迁入金鸡山，580名员工全部搬迁到新厂工作。
    这数百名员工里，就包括在国内外陶艺界享有盛誉、后被瓷雕界尊称为“三老”的曾山东、何水根与蔡敬标。
    踏进金鸡山的曾山东显得有些彷徨，此地实在过于偏僻，就连喝口水都成问题。工人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水桶到距厂址数里地外的水源地打水，当然这并非让曾山东烦恼的主因，须知他的父亲曾龙升人称“瓷雕曾”，与天津“泥人张”（张明山）、佛山“陶塑刘”（刘泽棉）齐名，父辈的光环实在耀眼，这让曾山东颇有些诚惶诚恐，担心自己一朝不慎便会辱没曾家的声名。
    曾山东的同门师兄弟何水根与蔡敬标亦是如此，尽管作为“瓷雕曾”的关门弟子，他们继承了师父鬼斧神工的瓷雕创作技艺，圆雕人物、镂雕楼阁等无一不精，可曾龙升的名头实在太响，自己在创作时略有差池，便可能成为旁人嘲笑曾门一派的把柄，给“瓷雕曾”的英明抹黑。
    三位曾氏门人与刘祖燃、张新喜、黄生根等瓷雕艺人被工艺美术瓷厂委任为“师傅”，在创作之余还要将技艺向十三四岁的小徒工倾囊相授。那时的景德镇陶瓷行业不再保守，解放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是老艺人的口头禅，把持着柴窑业的都昌余氏便严禁本族人将挛窑技术外传给异姓人士，违禁者会被族人五花大绑丢入石灰池溺烫而死。
    建厂初期的工艺美术瓷厂分为成型与彩绘车间，下设原料、烧炼、装坯、红炉、选瓷以及模     型等小组，主要生产罗汉观音、“福禄寿”三星、关公老爷等传统瓷雕工艺品。以曾山东为首的曾氏门人与刘祖燃等艺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思，试图在完成生产任务的同时，将前人的瓷雕技艺进一步发展。
    1959年，曾山东与父亲共同创作的大型瓷雕《天女散花》被存放在了北京人民大会堂，无人知晓14岁时便能独立创作的曾山东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在瓷雕艺术界的地位就此奠定。何水根与蔡敬标也不甘人后，各自在瓷雕领域开创出一片天地，两人创作的《达磨》《五子罗汉》等传统瓷雕作品达千件之多，如今已成为陶瓷艺术品收藏家苦心搜罗的不世奇珍。
   
与时俱进
    1961年12月，原属地方国营企业的工艺美术瓷厂转为集体所有制企业，就在这一年，曾山东获景德镇市人民政府授予“陶瓷美术家”称号，以曾氏门人为代表的传统瓷雕艺人让成立仅数年的工艺美术瓷厂逐渐受到陶艺界同行的尊敬。
    作为集体所有制企业的雕塑瓷厂，主要生产出口传统瓷雕，并于1966年改称为景德镇市雕塑瓷厂，隶属于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
    吴极所著的《昌南历记》称“隋大业中（公元605—618年）始作狮象大兽二座”，这是关于景德镇瓷雕最早的文字记载，作为雕塑瓷行业的领军人物，曾山东等人已将这手工制瓷工艺发挥到了极致。可作为集景德镇诸多传统制瓷技艺与装饰技术于一体、与瓷板画等瓷绘艺术品种迥异的立体艺术，参与陶瓷雕塑业的不仅是曾山东这样的家学传承者。
    从1962年起，景德镇陶瓷学院毕业生开始被分配至雕塑瓷厂，刘远长、熊钢如、唐自强等当今的国家级陶艺大师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与雕塑瓷厂结缘。曾有研究景德镇陶艺史的专家分析称，正是新老陶艺家的共同努力，才让雕塑瓷厂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被业界公认为瓷雕技艺的正宗掌门人。
    1983年在雕塑瓷厂创制成功的一百零八将，是我国陶瓷雕塑史上第一套瓷雕群像。这套瓷雕群像，取材于文学名著《水浒传》，人物众多而神态各异，装饰精巧且逼真传神，生动地再现了当年水泊梁山起义人群的英雄气概。
    一百零八将一经推出，就备受关注，它以传     统圆雕技法为主，掺和多种表现形式进行艺术塑造，不仅如此雕塑瓷厂职工与时俱进，将革命样板戏与“老三篇”作为创作题材，并开发出伟人像等作品。
    据雕塑瓷厂退休工人吴爱飞回忆，也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雕塑瓷厂开始承接城市雕塑类任务，革命者群像、战斗英雄为其主要题材。
    待局势稳定之后，雕塑瓷厂将园林雕塑、建筑雕塑也纳入业务范围。
    今年6月27日的那场瓷雕艺术座谈会，吴爱飞也是参与者之一，她在听到与会者如数家珍般讲述雕塑瓷厂的光辉史时，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22年前，在我市重点中学任教的吴爱飞，经不住时任雕塑瓷厂副厂长刘远长的游说，将工作关系转入雕塑瓷厂，成为这所传奇瓷厂的一分子。
    不仅是吴爱飞，当时没多少人可以经受住进入雕塑瓷厂工作的诱惑。
    1990年的雕塑瓷厂充满神秘色彩，工人收入在当地同类陶瓷企业中都居于前列倒是其次，关键是该厂先后有200余件陶瓷雕塑艺术品被作为国礼瓷赠送给外国元首与国际友人，人民大会堂内珍藏的多件艺术珍品也出自雕塑瓷厂艺人之手。
    如果你有机会进入泰国王宫，便有可能见到那件曾令泰国国王赞叹不已的瓷雕《六鹤同春》，那是国家领导人于1978年赠送给泰国国王的礼品。不仅如此，多位国家领导人都曾视察过雕塑瓷厂，为此该厂“散花拍”产品先后荣获国家优质产品金质奖等荣誉。
    传统人物、珍禽异兽、花鸟虫鱼、亭台楼阁皆可被作为表现对象的陶瓷雕塑，让那时的吴爱飞对雕塑瓷厂神往不已，为此看中其出色英语能力的刘远长伸出橄榄枝之后，她便在旁人羡慕的注视中实现了职业经历的第一次转型。
    尽管在多年之后，雕塑瓷厂经历了企业改制等风浪，可吴爱飞对当初的选择只有三个字：“不后悔！”
又一次新生
    “手工劳动万岁！”2011年10月18日，一条鲜艳的红底黄字条幅挂在雕塑瓷厂的主干道上，格外醒目。此时正值又一届景德镇国际陶瓷博览会召开，如往年一样，许多旅行社将雕塑瓷厂作为重点旅游项目向外来游客推荐。
    约10年前，1992年的雕塑瓷厂在全市陶瓷行业中第一个喊出发展工业旅游的口号，借助传统雕塑瓷的艺术魅力，将以旅游促进企业发展的思路付诸实施。当时的雕塑瓷厂掌舵人刘远长斥资300多万元，将园林式工厂修葺一新，开拓建设以明清风格建筑为主体的“明青园”第一期工程，将从附近农村搜罗来的残破古建筑、门雕等物事重新整合，让雕塑瓷厂成为集生产、创作、接待、购物、娱乐于一体的“新雕塑瓷厂”。
    “当时遭受的非议很大，不这样搞，日子过不下去。”多年以后，刘远长回忆起当时的决定时这样说道。
    2005年5月，世界级陶艺机构乐天陶社进驻雕塑瓷厂，自此该厂逐渐成为国外陶艺家及国内现当代艺术家的艺术聚集地，甚至被认为是能与北京798艺术区并驾齐驱的又一艺术圣地。
    已于数年前完成改制工作的雕塑瓷厂，如今正在着手陶瓷雕塑博物馆建设，作为博物馆建设的倡导者，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刘远长称馆内陈设的艺术品不仅有以曾山东为首的“三老”作品，还有国外陶艺家的作品。
    从昔日的金鸡山到今天的陶瓷艺术圣地，雕塑瓷厂经历过无数风雨，可它几乎每一次都能涅槃重生，这也许是奇迹。而且值得期待的是，它将来应该会给世人带来更多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