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产瓷器的景德镇,千年窑火不断,能工巧匠辈出,精品力作层出不穷,一代又一代的陶瓷艺人积极弘扬和传承着中华文明。瓷业是景德镇的支柱产业,声名远播世界各地,从业人员数十万计,笔者十多口家庭成员中就有七人工作在陶瓷行业,“可谓半壁河山有其一。”回忆半个世纪对陶瓷的所见所为颇有感触,至今难以忘怀。
1963年已经上小学的我,基本上每年寒暑假都会去新厂外公家玩上一阵子。外公名叫郭如意,是景德镇陶瓷学院教师,也是1959年第一批由景德镇市人民委员会授予的陶瓷美术设计师。时年已过半百的外公,为人处事忠厚朴实,十分热爱陶瓷事业,数十年如一日默默劳作,孜孜不倦,年到八旬仍在艺海耕耘。解放前,外公是一位开红店的手工业者,多年的实践练就了一手彩绘瓷器的精湛技艺,尤其在颜色方面独树一帜,功底深厚。他在陶瓷学院和轻工部陶瓷研究所工作的几十年里与诸多美术家有过合作,比如余翰青、胡献雅、王锡良、张松茂等等。1975年时年63岁的外公光荣退休后仍被部陶研所返聘留用,直到1996年去世才终结了他的陶瓷人生。在与外公共处的那些年月,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一,他为人低调,品德高尚,从不与人计较,处处事业为重,任劳任怨,受人敬重。其二,他勤俭朴素,热爱劳动,反对浪费。60年代初月薪就有88元只供养两人却处处注重节约,工余时间常常开荒种地,当时家里吃的蔬菜基本能自给,他每次用餐所剩的一点菜汤也舍不得倒掉。其三,他对陶瓷事业的情结令人肃然起敬,工作时专心致致,废寝忘食。外公没什么文化,他的技艺完全是在反复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比如配颜料哪怕要千百次试“照子”才能成功也从不放弃。时至今日,每当看看外公留下的那些与人合作或是自行绘制的瓷器作品都会想起可亲可敬的老人家。
现已年近八旬的母亲同样是陶瓷行业的一位老兵,典型的继承父业者,从艺50余年才歇手,为陶瓷事业的传承和发展忙碌了一辈子。50年代,老母亲遵从父命进入艺术瓷厂干上了陶瓷彩绘工作,以填翎毛为主,常年累月的苦心钻研,收获的是高超的技艺。60年代初已是几个孩子母亲的她,白天要忙工作,晚上又要忙家务带孩子,却能坚持做到工作生活两不误。老母亲的性格开朗,工作积极肯干,人缘颇好,50年代就是共产党员了。小时候的我,除了常去外公家外,也常去母亲的厂里,好几年我们兄弟几个都在瓷厂食堂搭伙食。当时,母亲所在的是艺术瓷厂一车间,也就是高中级彩绘的车间,在此工作的人个个身手不凡,70年代初外国友人来瓷都参观是必到之处。车间里划有不少不同工种的组别,老母亲在“三八”妇女组,以填瓷器为主,隔壁是“海鸥”青年组,以画瓷器为主。填画瓷器又分门别类,诸如人物、山水、翎毛、广彩、重工等等,还有专门镶金的,画边脚(也叫图案),雕印子的和写瓷字的等等。瓷厂里分工很细,环环相扣,互相配合,任务揩标叫“大碗”或称件。偌大的车间里工作时相当安静,没有交头接耳和离岗办事的,大家都在赶任务,干完一票瓷器立马再打上一票接着干。质量把关方面,匠工们均有较强的责任意识,弄不好所填画的瓷器就要“洗澡”(也就是返工重做)。瓷业系统在陶瓷质量把关上有句俗语叫:“一脚压一脚,毛病不过脚”,也就是说上道工序不合格下道工序不上。母亲和众多的同事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用手中的毛笔彩绘出一件件精美的艺术瓷,其中不少外销到世界各地。80年代中期,老母亲退休后先后在本市多个民营企业还去过深圳天津等地传授绘瓷技艺,2007年70岁的老母亲特意给儿孙们留下她的彩绘瓷作品后才封金挂印,为她的艺术人生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本来也要献身于陶瓷事业,但由于老爸所在的交通系统招工在前,我才与瓷业擦肩而过。不过,1976年还在家待业的我迎来了艺术瓷厂综合厂的成立,按条件被安排进厂当了一名临时工。虽说只呆了不足两年,却学到了一些陶瓷技艺。我们当时工作的场所是旧坯房屋改建的,条件十分简陋,冬天下雪雪子会沿着瓦缝掉在工桌上,夏天因房屋低矮而闷热无比。尽管如此,我和众多的男女青年一起仍愉快的工作着。为了培养我们这些学艺的职工子女,艺术瓷厂派了若干名老师到综合厂施教。我所在的是彩绘大组,组里填画瓷器的工种也分门别类。一开始我学的是画广彩,两个月后改画边脚也就是图案,后来还镶过金,贴花选瓷和搬运瓷器打码子的事都干过。现在,我能熟练作业的仅有画图案一项了,因为这个工种我整整干了一年有余。学会车箍首先要拉上一阵子线条,熟悉料性,握笔稳定后方可上手作业。为了尽快上岗我没日没夜的练习车箍,好多次手掌磨起了血泡贴上胶布又继续操练。工夫不负有心人,后来我画一套四合壶内的大茶盘能一笔车好一道箍,画双箍间距均衡,线条粗细一样,看不出接头。一晃几十年过去,每每回顾那段经历总有太多的遐想。我在陶瓷行业从业经历虽短,却有两个兄弟在艺术瓷厂工作,可以称得上陶瓷世家了。其中:一位小弟随母姓郭,早已是陶瓷高级美术师和陶瓷艺术家职称了。小弟不足两岁就随外公在陶瓷学院和部陶研所生活学习,从小在王锡良、张松茂、戴荣华、张育贤、刘平等艺术大师身边长大,在他们的指教下受益匪浅。1983年,小弟顶职进入艺术瓷厂,以画重工工笔人物为主,一笔一画细腻娴熟,作品勾画得维妙维肖,艺术大师们常常给予好评。
时光飞逝,记忆远去。回顾那些年的点点滴滴,既遥远又亲近,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和人物时刻在脑海浮现,相信许多瓷都人和我一样将铭记这种记忆直到老去。
我们无法把过去留下,但我们可以让未来充满希望,陶瓷艺术作为华夏文明中的一朵奇葩,迫切需要当今的陶瓷艺人来精心培植,更好地传承和发展陶瓷文化,让陶瓷文化成为优秀的世界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