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陶瓷系教师，从1990年开始，他每年都到景德镇进行陶瓷创作。他花7年时间编写的《景德镇传统制瓷工艺》一书，被陶瓷院系广泛使用，而且版权卖给了好几个国家。同时，他也是一名优秀画家，作品曾获第九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优秀奖。

    《美术周刊》：现在画界和陶瓷界对话交流挺频繁，但是有点互不买账，您身跨两界，觉得有什么方式能促进双方的有效交流？

    白明：这个问题对于美术界并不重要，瓷画至今没有作为一门独立的画种存在，陶瓷也是直到全国十届美展才有了一席之地。但是工艺美术大师们如果关注这个问题，将大大促进瓷画的发展。可惜的是，他们很难心平气和地去和画家对话。我可以想象，如果画家和工艺美术大师们坐在一起，火药味会很浓。

    画瓷如今这么热，和市场有很大关系。有一些艺术商人、机构看到了绘画的市场，也知道陶瓷的价值，发现瓷画市场没有人挖掘，于是想到陶瓷一旦与艺术结合，将会产生更大的效益。于是他们有策划地组织了画家画瓷。与林风眠那个时代的画家画瓷相比，今天的画家画瓷已经沾上了浓厚的经济色彩。他们的加入势必影响工艺美术师们的市场。

    《美术周刊》：双方不能有效交流，仅仅是因为经济因素吗？

    白明：赖以生存的审美遭到质疑，这是他们愤怒的根源。景德镇1000年窑火不断，这个奇迹靠的是一代代陶瓷艺人的热情和付出。但这种情结一旦被固化，就会导致新的审美被排斥，只忠实于从小到大接触的技术、观念，不去尝试新的语言。画家的介入带来新的思维模式，工艺美术师们很快发现自己没有优势，不会谈艺术，于是他们便神秘化自己的手工艺。

    如果出于职业情感，我应该站在工艺美术大师的立场；但是站在艺术的立场，出于对这个行业的长远考虑，我认为外来文化的进入将激发陶瓷界的活力。

    景德镇有成千上万个店铺，你看了一个所谓大师的店铺，再去看几百个，就会发现彼此极为类似——作品不新，格调不高，看到很多画家的影子。如果去美术馆、画廊，你极少发现景德镇的作品。这说明景德镇陶瓷审美上的落后，程式化、仿制的东西遍地都是。

    景德镇之所以享有世界声誉，是因为他们创造了别人不曾有、过去不曾有的东西。你如果仍然停留在过去，人家就不会再欣赏你。景德镇作为我国第一批开放城市之一，很多国内外艺术家、文人都慕名去考察，可是景德镇的工艺美术师却很少有人被邀请到国外讲学，当然他们经常出国参加商业活动。难道是外国人没有判断力吗？

    《美术周刊》：如果画家介入瓷画艺术，您认为技术会成为他们的障碍吗？

    白明：关键是看你做的是艺术品还是陶瓷产品。从技术、工艺的角度去看，画家们的技术当然掌握得不够好，但在审美观上，画家们的贡献很大，冲击了陶瓷界固有的审美模式。

    如果是艺术品，艺术家首先应该有艺术观念、创新精神，其次才是考虑如何通过技术实现目的，技术只要足够表达艺术观念就可以了，而且技术通过磨练并不难达到。如果单纯从技术上去审视中国油画，中国油画今天在国际的地位根本不可想象。

    《美术周刊》：我注意到获得“陶瓷艺术大师”、“工艺美术大师”称号的多是进行瓷画创作的工艺美术师，这是为什么？

    白明：大师的评定本身就值得商榷，大师不是评出来的，而是人们公认的。且不说为了大师的称号走后门托关系的现象，被评为大师的人很容易就以为自己高不可攀了，看不上别人的艺术。

    不过这恰好证明了技术并不是多重要。“陶瓷艺术大师”、“工艺美术大师”们的作品动不动就几十万元一件，收藏家看重的是艺术价值而不是技术价值。一件陶瓷作品的完成，需要一道道工艺程序，像拉坯等工艺程序并不是人人都能掌握，技术要求很高，为什么“大师”的称号不授予这些技术工人？为什么他们不能在陶瓷上留名？为什么作品的经济收益他们只能分享到小块蛋糕？工艺美术大师们如果开放心态，打破固有的审美模式，敢于创新，加上精湛的技术，那才是回应画家批评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