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瓷业中的脱胎

脱胎是从粗瓷演化而来，因其所用原料精细嫩白，加之利坯工精心修削，使泥胎薄如纸翼，施以高档外釉烧成后，似乎看不到泥面而呼之“脱胎”。

脱胎业是景德镇近代制瓷由粗到细，由厚到薄而形成的一个行业。明清时期的御窑厂，集中了全镇最优秀的工匠，由于不惜工本，连续不断地制造出精美绝伦的各式贡品，这些式样新颖，做工精良的器皿流传到民间，为一批独具慧眼的窑户所效仿。特别是清末以后，御窑厂不再存在，一批能工巧匠转入了民间，为脱胎的兴起和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脱胎业范围广泛，种类甚多，分双造脱胎、青花脱胎、常白釉脱胎、黄泥巴脱胎、酒令盅脱胎五类。这五类之间有六大区别：①产量区别；②工资单价区别；③操作要求区别；④生产的品种区别；⑤使用原料区别；⑥烧成窑位区别。现就五种脱胎的六大区别叙述如下。

双造脱胎又名洋器脱胎，含有其工艺是其他瓷器双倍之意，又因所造瓷器重工加彩后销往国外，故名。生产的品种，多为一桌酒席所需的碗盘盅碟，又被称作桌器。从器形而言，分正德器、折边器、和合器、罗汉器、磬口器、金钟器、矮子器、坝器（又叫高足器）、荷叶器等十多种。

正德器原为四大器的一个品种，并入脱胎后，造型加以了改进，主要是肚子加大了，显得肥厚。这种造型宫廷里很喜爱，被称作“宫碗”，延续至今仍畅销不衰。折边器主要为七寸以上的大盘，分浅折边和深折边两种，另外还有水碗。其特点为底与边之间有明显“折痕”。折边盘类至今仍在制造。和合器为底盖二件头的盘类，取自“和合二仙”之名，是清末御窑厂利坯工杨庭辉所创作。民国以后江西瓷业公司大量制造，并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获奖。罗汉器为直口、大肚的碗类，由汉器演化而来。荷叶器是窑户徐良俊在20年代中期设计的新型碗类。其造型比盘深，比碗浅，底足大，容量适中，特别是边沿削成荷叶瓣，优雅别致。徐家独门生产三年后逐步在全镇推广，后来演化成深盘。磬口器形似佛堂里的磬。金钟器则形似庙堂里的大铜钟，多为盅类。矮子器则由造型低矮偏平而得名。坝器则是高足碗盘，瓷业人员习惯把圈足称“坝”，故名。

从规格而言，碗类有品碗、顶碗、二碗、大碗、工碗、汤碗、饭碗。盅类有大缸盅、二缸盅、大令、二令、三令。盘碟有九寸、八寸、七寸、五寸、三寸、二寸半（也叫圆托）。有时还生产尺二、尺四特大盘。所以，从事这一行的工匠，必须具备高超的技艺。为了使产品能统一规范，行会参考了原御窑厂的操作规程和产量，制订了新的行规。行规规定，每只利坯的日产琢坯为14板。能造脱胎的一般都是资本雄厚的窑户，基本上为四只利坯的规模，这样，各种器型及其规格的产品才能配套产出。有歌谣云：“若要摆，碌脱胎”。“摆”，含有摆架子，做做歇歇和技术精湛的意思。在当年，一个技术好的工匠，各窑户争先相聘，并暗中给予“贴头”。这种低限额产量，为工匠们精工细作提供了时间保证，也为粗瓷制造者在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提供了借鉴。

双造脱胎的工艺制作有如下特点：①原料考究，坯料用安徽祁门或本地南港产的不子，而南港还要选用银坑坞或渡峰坑出产的；高岭土要用东港的，东港高岭枯竭后，选用星子产的甲级高岭。釉料用瑶里名牌的兆周或青树下釉果，配以乐平灰不或花乳石。②打杂工对原料要单项试照子，以确定各种原料的比例；淘泥先淘软性泥，后淘硬性泥，浮在水面的杂屑要用筛捞起，要做到淘清水渣，即泥锅底上出现了捡渣就不能再淘。③做坯工要做到每只坯的厚、薄、大、小一样，内空和模子一致。用坯瓤关（拉）坯时，手上的泥浆要擦净，以免泥浆积在坯内。④印坯工先要将坯底足捶圆，再依肩拍下，不能有折痕。⑤利坯工会使用“胭脂尺”，能掌握坯体的收缩性。磬口器、坝器、金钟器等的碗类要用“吊机”，锅边器、折边器等要比“扳机”。⑥剐坯工剐大件品种要取釉镶沿，即将原口沿的釉削掉，再用小水笔蘸釉后在口沿上滚动，这种工艺以保证成瓷后不犯“水边泡”。剐的圈足要高低一致，厚薄一致。⑦刹合坯是关键工种，首先合釉时要烧“试釉碗”，按其窑位和软硬程度再行配制。邋水缸里的水要清洁，大件碗盘邋内水要2至3笔，还要淌一笔。釉要特别清洁，釉缸和釉桶要加盖，用釉之前，要用渣耙搅动，过筛。在一板坯的汤釉或蘸釉过程中，还得要搅动3次，以防釉汁凝固。完工时，多余的釉要倒回釉缸，釉桶要洗净。大件碗盘蘸釉分两次进行，叫复釉，即每次蘸一下，釉汁要稀，烧成的瓷釉面更加光亮。促釉时先要内外扫灰尘，料板也要扫净灰尘。大件碗盘还要先邋一笔水。⑧烧成窑位要满在“窝里”，上不靠表（杪），下不靠脚，两边不靠墙。

双造脱胎和青花脱胎工匠的工资最高，计算方法按品种大小，操作难易程度不同，下窑坯的折板率各有不同。主要品种如下：正德器小饭碗每板下窑坯为17只，加大饭碗13.6只，汤碗13.6只，工碗12只，大碗8只，二碗5.6只，圆托碟子20只，二寸半20只，六寸盘8只，七寸盘8只，八寸盘4只，九寸盘2只。马蹄饭贝底托5只，盖子10只，杯身10只。大缸盅15只，二缸盅17只。罗汉汤碗13.6只。磬口器品碗1只折1.25板，顶碗1只1板。每千板的工资如下：打杂工5.25银元，做坯工4.73元，印坯工5.83元，利坯工9.68元（打粗、修坯共得），刹合坯工4.84元，剐坯工4.4元。

青花脱胎青花发明于元代，明代又得了飞跃的发展，无论是料色、纹饰、烧成等技术都达到了高峰，被世人视为珍宝，价若黄金。后来，在绘画艺术上，分化出没骨技法与铁钩技法两个流派。在清代，前者由灰可器、鲜花器所继承，后者为青花脱胎吸收。铁钩法即工笔画，先用狼毫小毛笔勾出线条，再用羊毛大笔混水，使之浓淡有别，阴阳交错，层次分明，立体感强。民国以后，陈仲西、饶华阶、徐良俊、巢克谦等窑户所产的青花脱胎瓷，都继承了明清时期的风韵，又有新的创造，产品远销欧美以及南洋诸地。

这一时期的纹饰，多以滕王阁为景的山水组合画面（即青花梧桐），动物画有龙、凤、团鹤，人物画有福禄寿三星、八仙，花卉有穿枝莲、穿枝牡丹、篱菊等。有时根据客户所需，设计出新的画面。

工艺制作方面，与双造脱胎相同。烧成的窑位，也要挑最好的。但由于青花料在烧成过程有其特殊性，所以坯料只用南港不子，釉料要掺用陈湾釉果，使瓷器白里泛青，纹饰的呈色才能蓝得青翠。如果专用瑶里釉果，会产生“蒙釉”，即青花的呈色得不到全部显现出来。钴料要选用云南产的珠明料，这种料蓝中带黑，在净白的瓷胎上，明艳深沉，就像蜡染的蓝花布一样美丽。它还有一个特点，在烧制高温中，所绘的眼珠、眉须、花心、衣折等不扩散。

在劳动组合中，成型工人按“利坯”数量配备，有一定限额，青花脱胎中的画坯工人却不受这项约束，因为所有坯件的内外都要重工细描，有的一天只能画几只甚至一只，所以，有的作坊里画坯工多于成型工。对画坯工的要求也高，线条要流畅，一笔到底，不得有断续、衔接，混水也要一次混完，不得有镶补、重笔和缺口，而且只只一样。大件坯画前要“打模”，即先在白纸上画好反方向的图稿，扑在坯上，后用水饮湿，仍后胸有成竹地在不甚清晰的图样上作画，要体现工整、规范、精细之特点。在组织上，画坯工另有画坯头进行管理，与“地下六脚”虽同吃一锅饭，却老死不相往来，其雇佣和辞退直接与窑户发生关系。这一行没有收徒权，所以徒工皆以窑户为师父，窑户则请某一画坯工为其授业。

玲珑脱胎亦称青花玲珑，是把青花与玲珑在工艺制作和艺术处理上，巧妙地揉合在一起，那碧绿透明的玲珑和淡雅青翠的青花，相互衬托，相互辉映，使得釉中有釉，花里有花，这种相互之间结合得天衣无缝的瓷器，成为我国传统产品中一颗灿烂的明珠。

早在宋代，景德镇瓷器就较多地采用了雕镂技法。即在坯体用“半刀泥”技法雕刻纹饰，再施以影青釉，在烧成过程中，釉料熔融流动而遮蔽器物表面凹入的刻划纹饰部位，甚至可将坯体上的空洞填满，这便是玲珑瓷的起源。还有一说是那时生产一种香炉，炉盖采用雕镂技法，使香烟从炉内溢出，在烧成过程中，由于温度过高，使釉料流动而将洞孔填平，被填平的洞孔，光亮透明。这种偶然的缺陷，使工匠们受到启发，经细心研究，终于在明代永乐年间成功地烧出了玲珑瓷。成化年间，又配以青花图案，使工艺制作与装饰技巧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到清代，玲珑瓷的制作由御窑逐步转到民窑，为圆器脱胎业所生产。

玲珑瓷的成型工艺、原料使用、烧成窑位以及工人的劳动组合等，都与青花脱胎基本相同，其独特之处有玲珑眼的雕镂，玲珑釉的配制和填滴，青花图案的绘制四点：①雕坯是在利坯工将坯打粗后的坯体上进行。首先，根据坯体大小，将竹篾折成5至7个折痕，放入坯内，再按每个折痕雕一个形似菊花的图案。图案中心雕圆形孔眼，上下左右雕六个米粒状的孔眼。每个菊花图案之间横雕三个米粒状孔眼。盘类因坯壁短，只雕三分之二玲珑孔眼。故日本人称这种装饰为“米通”，这些玲珑眼填釉烧成后呈透明绿色，他们又称为嵌玻璃的瓷器。雕坯时，坯体干湿要适度，太湿，易使坯体变形，太干，玲珑眼周围易零碎破裂。由于雕镂要细心，多为女工所为。②玲珑釉要单独配制，以陈湾釉果为主，掺少量瑶里釉果，再配以釉灰。陈湾釉果性软，烧成温度过高，釉料全部下流，瑶里釉果性硬，起到“牵制”作用。玲珑釉的配制是刹合坯的绝技，秘不传人。③滴釉，即用玲珑釉填滴玲珑眼。刹合坯工左手握坯，右手握蘸满釉汁的水笔，左手旋转一周，釉汁徐徐滴入眼内。滴一次之后让其干燥，再滴第二次，先后要滴6至7次，玲珑孔眼才填实饱满。操作时，釉汁要稀，浓了会犯爆釉或气泡等毛病。之后，再用水笔将流入坯内的积釉洗涮干净。④画青花，先画内花，后画外花。画之前，打线箍5至6道。画坯工在口沿箍线内画5个“工”字夹一个蝙蝠图案一周，再工笔绘画团龙或菊花心，尔后混水。画外花在利坯工修削后的坯体上进行，刹合坯工也要打5道箍。画坯工在口沿箍线内画骰子边，也叫十字边或桂花边。底足外画海水脚或芭蕉脚，画后混水，再用锥尖铁丝刻划芭蕉叶的筋脉。盘类只重工细描坯内，外壁只打线箍3道。这一业除根据规模大小配备一定数量的雕坯工、画坯工外，刹合坯工为青花脱胎的二倍。

常白釉脱胎专门生产白胎小件产品，碗类为工碗、汤碗、饭碗，盘类为五寸、四寸、三寸，盅类为大缸盅、二缸盅。器型多为罗汉器和正德器，经红店加彩后销往外地。

所用原料为中级南港不子、星子高岭和釉果。每只利坯的日产量为16板，工资单价约为双造脱胎的八折。窑位以“扶窑”为好，有时也满在“包墙”“表上”“现火”。

黄泥巴脱胎使用的坯料为余干不子配石头口或贵溪高岭土，呈黄色而得名。釉料用陈湾釉果。窑位一般是“重二”“包墙”和“重三”。主要产品为蓝边罗汉汤碗、二碗，盘类为罗汉五寸、二寸半，以及大缸盅、二缸盅。工艺要求也比较低。由此，工资单价也较低，每只利坯的日产量为18板。

30年代，有少数人洞察到四小器有许多不足之处，如冬青釉不仅烧成温度难适应，而且是涩口。小发器中的鲜花碗又要消耗价钱昂贵的青花料，于是将汉器的造型加以改进，在蘸釉之后，于外沿车粗、细边线各一道，圈足处车细线一道的韭菜边，工艺操作简便，原料和烧成的成本又低，于是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发展，成为一种物美价廉的普通瓷，从而又得名为“普通”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