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的民窑兴衰
与官窑在一般市民心中的知名度相比,民窑似乎差了一些,但实际上,不论是出现的年代,还是实际生产的瓷器,官窑都远不能与民窑相较。对景德镇来说,正是因为有了民窑扎实的技术与工人储备,才有了官窑的落地,而官窑的精致与考究,又反过来影响了民窑的瓷器生产。
到了民国时期,民窑也和当时景德镇整体的瓷业一样,有过短暂的发展,但同时又在洋瓷的倾销,以及时代的动荡中,荣也一时,枯也一时。
从清朝覆亡到民国时期,中国的经济发展可以分为四个时期,第一时期是1912年至1927年,这时中国资本主义近代经济有了初步发展,中国工业化进入了短暂的黄金时期。第二阶段是1928年至1937年,这时中华民国已初步完成全国统一,中国社会步到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从1937年至1945年,从1945年到1949年是第三、四个阶段,这时民国经济一步步滑向衰败,直至崩溃。
景德镇的民窑是与当时经济发展大环境息息相关的。民国初年,景德镇人口约有30万,其中大概三分之一的人都从事与陶瓷相关的行业,到了鼎盛时期,全景德镇有大大小小瓷号2400多户,从事陶瓷彩绘加工的红店1400多户。1928年有一份统计资料显示,彼时景德镇全市共有烧制陶瓷白胎的窑136座,每座窑的产额平均为6604518元,全市平均陶瓷总产值一千万元(载于《申报》民国22年1月23日)。由此可见民国前期景德镇陶瓷生产迅速恢复,虽然还不能与康乾盛世的极盛时期相比,但已经超出了晚清的生产水平。
在繁华的背后,有无数景德镇本帮人与外帮人勤俭节约、辛勤工作的身影,流传下不少故事与身影,让后人或赞叹惊讶,或唏嘘感慨,这其中,最引人入胜的是“三尊大佛”、“四大金刚”与“十八罗汉”等商户的人和事,更有趣的是,这三者之首又都是被称为“都帮”的都昌人,更增添了故事背后的传奇色彩。
然而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景德镇瓷器在东三省的销路就完全断绝,1932年淞沪会战后,江浙两省的销路又被封死了,一时之间,景德镇瓷业到了不能维持的地步,而一切经济都建立在陶瓷上的景德镇产业也到了崩溃的边缘。1933年8月,《大公报》就有这样一段纪录:(景德镇)“去年瓷品,除细品玩件,鲜人问津……市面金融异常紧闭,各业几难收束,全由镇商会发出临时通用券百余万,流通交易,勉强度过。”时事动荡、洋瓷倾销的外部原因,加之景德镇瓷业行会行帮维持的落后运作体系的内部原因,曾经红火一时的民窑亦衰落无闻。
如今,我们只能在那些或可证实的史料,或不可证实的听闻中,去感受民窑的兴衰了。
“三尊大佛”、“四大金刚”与“十八罗汉”
在景德镇的民窑中,“三尊大佛”、“四大金刚”与“十八罗汉”的故事最是引人入胜的,可以说,他们中每个人的真实人生经历,都可以写出一部精彩绝伦、看点十足的八点档电视剧。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称谓呢?据说,1926年,北洋军阀刘宝题兵败路过景德镇时,强行向景德镇商会征收100万银元充当军饷。商会紧急商讨对策,无奈只得在全镇富户中按财产多少的比例,分摊这笔巨款。前三位称为“三尊大佛”,后面依次称为“四大金刚”、“十八罗汉”,其中,余英泾名列第一,故有“三尊大佛”之首的称谓,另外,同是都帮人的冯承就和王家琨则是“四大金刚”、“十八罗汉”之首。
关于余英泾的故事很多,但在许多关于金钱的故事中,他的个性又呈现出令人难以琢磨的一面。“余财神跺三脚,全镇就要摇三摇”,传说中的余财神其实个人生活非常节俭。他靠着精打细算和聪明才智做坯搭窑,建立了“余鼎泰”。发迹后,家中常年点的却是菜油灯,那时,电灯虽然算上普及,但是有钱人家还是可以消费的。他家却不但使菜油灯,并且常常只用一根灯芯,只有客人来了,才会加上一根,等客人一走,就立刻将另一根灯芯熄灭。
在一篇名为《“三尊大佛”首尊窑户余英泾》的文史文章中,一则故事却又显示了余英泾的另一面。说是当时景德镇一家金银首饰店老板,自诩自家黄金有多富足。身为景德镇首富的余英泾听后,十分不高兴,就派人推了几车大洋到那家店里,要其打一个金罗汉,当场把那个老板吓得膛目结舌。这则故事的可信度有多高实在难以证明,但总得说来,余英泾是一个对谨守节俭到苛刻的人,然而他对于公益事业的投入,却绝不在少数。
“四大金刚”的冯承就靠的是烧柴窑累下家当。他对柴窑的质量了如指掌,一份烧窑活在他手里简直成了一门艺术:他熟悉各个山头和港口的柴源,进柴后按等级堆放,点火时,用质量差的柴,当追烧到“当门”的时候,用优质柴,让窑温迅速上升;养火时,用较湿的柴,维持窑温。
关于冯承就最有名的事件,莫过于他对于柴窑成本的控制和对窑工待遇的提高。在任烧窑行会陶庆窑总老板其间,他在多次与三窑九会的较量中,最终与之在《和息字》上签字约定:“凡九窑坯款缴烧广柴钱,沐宪恩公裁,鹰洋每元作银七钱四分五(厘)”,“四大器、四小器……各窑坯价,均照甲辰年(1904年)不易之章”,“做窑者柴钱不欠,不论九窑大小坯碗,窑内步位(即窑位)不得捋前满后或捋后满前”,“如辞坯不满,必须三节前三(次)窑之前议定”,“至于烧窑日期,柴、坯不缺,不越五日,无柴无坯,听其自便。”
“十八罗汉”之首的王家琨,其经商头脑与胆识不得不令人敬佩。他在岳父的支持下,独立经营窑业,兼开白土行。
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有一则是这样的:说有一年,白土滞销,几十尾乌鸦船上的白土无人问津,王家琨不但没有随行看跌,反面用钱庄的银票将滞销的所有白土赊下。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次年瓷业行情看好,白土热销,王家琨因此获利颇丰。后来,王家琨也由做窑发展为烧做两行,并成为拥有三座柴窑的窑业大户,他窑口所产的瓷器更是远销苏、杭、汉、广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