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和文跃是老朋友了,在景德镇艺术瓷厂,我俩有着近二十年的交谊。对他,我是颇有了解的。然而当我提笔撰写此文时,却又有一种“恍乎惚乎思无绪,惚兮恍兮思有情”之感,那尘封的记忆宛如历史的镜头画面,历历在目。
从采访中我了解到,李文跃家祖籍甘肃省陇西迎祥县,但世居景德镇有五代之上。父亲李镇生是个精擅粉彩山水的“红店佬”,膝下四男一女,仅依靠他菲薄的工资维持生计。一九七六年, 因李文跃的哥哥作为知识青年早已下放农村“插队落户”,依着当时的有关政策,老二李文跃可以留城并被安排在艺术瓷厂下属的群艺瓷厂工作。就这样,年仅十七岁的李文跃开始走上社会,开始了呕心沥血的“红与黑”的探索,开始了他孜孜以求的陶瓷艺术生活。谈话中,文跃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一件瓷板画-- 《初晴访友》
“晴秋携手夕阳台,雨霁山明锦障开,欲写高深无限意,负笈抱琴访友宋”。这幅作品显得重心沉于左侧而展势于右畔,二松挺立,在画面上起着支撑的作用,是“树为君、山为辅”的传统布局。整饬的中锋线条画松勾干出枝,点叶皆以圆笔道出,茂密而不繁。或深墨大点,或淡墨细染;或勾剔松针,前后掩映分以浓淡、或层次交搭形成整体。近树重实填塞以衬远处烟云空灵。石坡树丛间,溪栈曲径傍,老叟策驴、稚童荷杖,人物行动将观者视线引向林幽深处的草庐,提示了“访友”的画意,也展示了“初晴”的画境。兼之以墨彩的彩绘技法勾皴结合,线面互用,皴中有染,染中有皴,其中牛毛皴、芝蔴皴和解索皴的运用,形象地表现出山石峦壑的不同地质和形态,显示出李文跃山水写生和素描技法的扎实功力。
李文跃告诉我,那时的他刚踏进瓷厂的大门,就使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琳琅满目的粉彩瓷、色釉瓷、青花瓷,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也引起了极大的求学欲。于是在进厂的学徒期间,他干过成型注浆起坯,研习过青花,学过古彩、粉彩,也画过瓷上肖像。然而,诚如英国哲学家培根所言:“人的天性犹如野生的花草,求知学习好比修剪移栽”。尽管“父传师授”的培养模式也能维系一种工艺技术的生命力,但充其量只不过是多了个担负传承功能的工匠而己。于是李文跃坦言向父亲说出了自己的心愿:他要系统地学习和掌握陶瓷装饰艺术的基础知识,他要从学“素描”的基本功开始。
“素描”是一种以单色线条和块面来塑造物体形象的造型艺术的基本功,主要以锻炼观察和表达物象的形体、结构、动态、明暗关系为目的。掌握素描既可以为习作或创作起稿,也可以用素描形式进行创作,具有独立的艺术价值。“红店佬”出身的李镇生虽说也是拜师学艺的,但也深知师徒授受间那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尴尬苦楚。于是毫不迟疑地支持儿子的想法,并辗转托人,约请了原在艺术瓷/—工作,一九七六年调任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的钟莲生教授,担当了李文跃陶瓷美术的启蒙老师。就这样,李文跃常常往返十多华里,到钟教授家去学习,一次次以目注焦,一次次抄笔勾勒,线条逐渐由生涩转向熟练,块面逐渐由稚嫩转向娴熟。每当春季踏青时、重阳登高日,钟教授总喜欢携手李文跃去郊外写生。虽说钟莲生比李文跃年长十五岁,但他早在l 9 64年就以一幅《红雨随心翻作浪>)的国画,参加华东地区美术作品展。l 9 7 5年创作连环画《茨坪的枪声》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发行。其速写、素画、水彩、油画,甚至浮雕,更多的是各种彩饰的陶瓷作品蜚声海内外。李文跃告诉我,那时虽说没有什么“影迷”、“歌迷”等追星族的称谓,而钟教授仅举示一件平常作品就足以在他的心灵中引起震撼,使他顿生仰慕之情。由于俩人年龄相差不大,可谓亦师亦友,所以在跟随钟教授学习、写生的过程中,形影不离,并通过对老师一言一行的领悟,获益菲浅。
钟莲生在传授李文跃美术技法的同时,也不忘给他讲解作为一个艺术家必备的三大条件。即“要有丰富的想象力,要有扎实而多样的造型功力,要有深厚的理论修养”。这些话对当时尚未蝉脱少年稚气和幻想的李文跃来说, 既觉得深奥难懂,又觉得印象明晰。而当初他的诺诺称是,只是出于对老师知识渊博的佩服以及对师道尊重的本能反映。真正理解并付出艰辛努力,取得绩效印证,却是在此的十三年之后。 .
李文跃告诉我,在野外写生,那幽静的大山,那流水淙淙的碧潭,那乡音浓醇的俚语,那清纯秀美的村姑,至今还留在他厚厚的写生本上, 留在他少年生活的记忆之中。这段求师访友的经历, 既为他“充”了“电”, 奠实了基础,也为他日后的创作收集了素材,拓宽了创作思路。一九八一年,李文跃考上了陶瓷职工大学艺术设计专业。此后,在艺术的道路上又得益于如章文超、王锡良、秦锡麟、刘远长、张松茂等许多老师的指导与帮助。然而他思念导师的情愫常似他久萦在心。于是他根据当年写生的素材画了幅《初晴访友图》以示纪念。文跃笑着解释说:“此处‘初晴’喻指我走出懵懂浑浊的开始, 画中荷杖紧随的稚童,就是我当年的形象。 以古寓今,托景恩人,真可谓‘画中有诗, 画外寄情。’是得好好谢谢恩师的教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