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来不是梦-宁勤征1990年专访

『了了亭独家登载』你是不是象我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你是不是象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宁勤征一道漫步街头。 夏日。阳光如瀑。 三两身着丁恤的年青人，哼着今夏格外流行的香港歌星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潇洒地迎面走过。身材欣长，两眼有神的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会员，景德镇陶瓷馆现代陶瓷艺术研究骨千宁勤征和我相视而笑。刚才，我们闲聊的话题正是--宁勤征的昨天有个梦。
人生的有些镜头。经过岁月的清洗，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假日，脖子上系着红领巾的小勤征，随在雕塑瓷厂做：雕．塑瓷的妈妈去瓷厂玩，一跨进车间大门，他的两个小眼睛就滴溜溜看个不停。咦，一团团泥巴，在白胡子老爷爷手里左拉右捏，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飘飘欲飞的送花仙女，喔，原来慈祥的观音菩萨、威武的关公，张飞都是可以用泥巴捏出来的呀。
“嗯，长大后，我也要做好多好看的瓷器，画好多好看的画”。一颗艺术的种子在宁勤征小小的心田里埋下了． 工977年，小勤征长成了个棒小伙子。此时，担任曙光瓷厂原料车间榨泥工的宁勤征，整天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小宁，来一下”，每逢听见车间老主任亲切召唤时。爱好美术的他便乐呵呵地搂着彩笔和颜料，到车间宣传栏，黑板报上描些花卉，绘些山水什么的。 ‘响，画得还真不赖。”“喂，小宁，凭你这两下子，应该考大学去”。大伙都热情地冲他这么嚷嚷．宁勤征心头一热，一拍脑袋，对。考大学去。可从未接受过正规美术训练的他，报考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时，初试即溃，年青的宁勤征人生第一次领略了失败的痛苦滋味，这时，车间里也传来了闲官碎语．我们天天做泥巴的工人，要想上大学，难哪。
难吗，是很难，可宁勤征自小就有一股不服输的牛脾气，老一辈人还常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呢，不就是苦吗?认了。从1977年起，宁勤征一下班不是外出访名师，就是把自己关在不足十平方米的住房内画素描，临国画。有一天冬天，夜晚窗外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他坐在火盆旁画静物，饿了就烤年糕吃，画着画着，不觉已是雄鸡高啼，东方既白，宁勤征扔下画笔，抚摸着冻僵的身体，你是不是冻得也象个静物?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自嘲起来。
花开花落，日月如梭。八年后的金秋，枫叶似丹。坐落在幽静的莲社路旁的景德镇陶瓷馆门前，走来个一身学生装的小伙子。他，就是经过四年顽强拼搏，终于取得景德镇陶瓷学院入学资格，又经过四年严格专业训练，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宁勤征，人们常说，大学生是时代的骄子，然而此刻的宁勤征却是一脸愁容，大学生活时一些不愉快的画面和声音仍在纠缠着他……
座落于瓷都东郊的景德镇陶瓷学院，环境优美，风景宜人。这里，汇集着来自全国天南海北的梓梓学子。八十年代初，随着对外开放大门的乍开，西方印象主义，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种种画派传入国内，给华青人展现出一个崭。新天地，美术系学生们每逢如痴如醉地数起雷诺阿．凡高，马蒂斯，毕加索这些西方现代派绘画巨垦的名字时，总不忘捎带说上几句景德镇陶瓷美术表现手法陈旧啦，雕塑瓷三星，八仙几十年一贯制，粉彩瓷十二金钗，四美人刻板写实，．缺乏生气，颜色釉更是单调划一什么的。作为景德镇人的宁勤征常常听着刺耳，脸红脖子粗争起来，又觉得有时确实象那么回事。无数个夜晚，每逢灯稀人静时，他躺在校园内柔和的草坪上，嗅着晚风送来的芳草清香，仰望着漫天的星斗，他在苦苦地思索，景德镇，景德镇的陶瓷艺术，我该为你做些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毕业分配到景德镇陶瓷馆后，你悟出了自己该做的一切．”
0K。宁勤征挟着香烟的手指做了一个潇洒的肯定手势。
意大利人，有罗马大斗兽场，
希腊人，有古雅典娜神庙，
瓷都人，有景德镇陶瓷馆，那是他们的心中的圣殿．舒晨如诗的展览大樓，象一条永远不会干涸的长河，唐’宋，元，明、清，直至今天，历代瓷都能工巧匠董楼革路，披荆斩棘，奉献出来的高贵典雅的青花、珍贵如金的血色祭红，晶莹透彻的玲瑰，细赋似肤的粉彩及各种名瓷，就
象珍珠，在这条长河中向来自五洲四海的人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们，同样再次震撼了．宁勤征那颗属于景德镇的心，他，深深地为自己能置身在这样一个艺术宫殿，从事陶瓷美术研究工作而庆幸不已。
每逢一次次淌漾在长长的展厅时，宁勤征不禁为自己与大学同学争论时的举动而哑然失笑，那。只不过是激情有余，理性不足的外地同学把景德镇艺术陶瓷和陶瓷企业大量生产的美术陶瓷混为一体，所产生的误会罢了。但作为一个专业美术工作者，宁勤征又敏锐地发现，景德镇陶瓷美术发展的长 河并不是在平静地流淌。而是象黄河、象长江， 九曲十八 拐’浪逐浪高。每个时代，都有符合当时审美特点，而又继 承了前人成就的名瓷出现。她们，就象无边无际夜幕中的群 星，一颗比一颗耀眼。就在这一时刻，宁勤征猛地问自己； 什么时候，也能用心血凝成一颗那怕是很小很小的星星，在长河中闪烁?此时，暮色将临，游人散尽，没人听见他 的心跳，他的誓言……
八十年代中期，在景德镇陶瓷美术界，刮起了一股民间青花风。一大批独具慧眼的艺术家适应当代人道向简练，复古的审美趣味’借鉴景德镇古代青花瓷片和青花渣胎碗郝笔触清新明快，图案设计简朴传神的艺术特色，创作出一大批风格独特的民间青花瓷，在国际、国内市场一炮打响，风摩海内外美术界。这一成功的范例，再一次使宁勤征领情到景德镇陶瓷美术传境的深厚博大，借鉴传统，推陈出新，是他为自己选择的突破口。
一天，宁勤征去东风瓷厂办事，经过彩绘车间时，他的目光仿佛被定住了’在那嗜杂拥挤的工位上，年青的刷花女工在用一个个小筛子往套好图案的饭古上喷刷颜料。不远处，烧炉工人正在堆码巳烧炼好的产品，宁勤征立刻快步上前，只见那已烤好的刷花饭古，由于整个画面未施线条，完全靠色块堆砌而成’所以看上去花繁叶茂，晶莹透亮，就连光线昏暗的车间也因之增辉。
刷花’这种景德镇传统的美术表现手法，顿时使宁勤征心头通亮……
三个月后，景德镇陶瓷馆宽敞明亮的展览大厅内，人头攒动’由省陶瓷工业公司、总工会，团市委、广播电视局联合组织的全市首届青年陶瓷美术作品“青春杯”大奖赛正在这里举行展览。
在众多的作品中，一块二尺见长。题名为《冬》的刷花瓷板吸引了众多的观赏者。在那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山村，不尽群山静静卧下。林立的木屋悄然伫立；画面上方，高高的树木银装素裹，近处，婉蜒的小河破冰绕村而过，仿佛要给人们带来春的信息。这些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寻常景物，经过作者的巧妙构思和设计，整个画面显得简洁明快，美丽恬淡，又饱含着生活情趣和跳动着的生命活力。《冬》，不仅以一种宁静和平安的情调，一股清新、恬静、古朴的村风，赢得了众多观赏者的青睐，连善于‘看门道”的景德镇陶瓷美术界的专家高手，也高度评价了这幅作品的成功所在．采用传统刷花手法，进行现代装饰艺术的创作，整幅作品由于均用大面积刷花色块组合而成，色彩强烈，意境深远，为传统刷花艺术开辟出了一条新路。
雅俗共赏，众望所归，宁勤征以独具艺术特色的《冬》风靡了整个“青春杯”大奖赛。他，不仅连夺包括两个一等奖在内的七项奖牌，还摘取了陈设瓷设计单项拔尖青春杯奖。在全市20工名参赛作者中，无论获奖数量和获奖档次，都名列前茅。
一颗新星，在瓷都陶瓷美术的天际中升起了……
“咕陷”，酷暑难耐，和宁勤征在街头冷饮摊前，灌下一杯冰水。宁勤征端着空荡荡的冰盒，沈视良久，话出令我愕然--
“就象这些冰水落入人体深处一样，在第四届百花奖大赛上，我这个所谓的新星，陨落了!”
(三)．
佛经曰；法轮常转，
一代画坛巨匠黄宾虹说。食古不泥古，我手画我心。1989年的深秋，间隔达四年之久的瓷都第四届工艺美术百花奖揭晓了。宁勤征选送的刷花装饰作品只得了六个三等奖，许多人不解地问，宁勤征是不是已成昨日之星?
此时，宁勤征正蜗居在马鞍山属于他的那间陋室内。过分狭小的空间，摆满了许许多多光斑陆离的彩色瓷片。成功了，宁勤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已经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的他，此时就算躺在床上合上眼，众多的往事还是象过电影一样呈现在他眼前……
采用刷花装饰手法的成功，以及随之而来的荣誉，这一切并没有使宁勤征过分陶醉，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借用“!日瓶”装“新酒”，最多也不过是装出点新意而已。长期置身于景德镇陶瓷馆这条艺术长河之中的他明白，景德镇历代所出现的名瓷，无一不是伴随着装饰、表现手法的彻底革新，粉彩、颜色釉、青花釉、斗彩、青花斗彩、青花玲珑，无一不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使瓷都景德镇这块金字招牌光耀夺目，延续至今。而当今时代，已进入．信息化社会，激烈变化的生活节奏，把各国、各种肤色的人们成天困挠在毫无个性的流水线上和刻板堆砌的火柴盒式建筑内，他们渴望亲近自然，只有简炼清新，纯洁如诗的艺术作品才能开启他们的心扉，使他们被车水马龙围挠的心绪复归澄静，也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行销海外市场。可怎样才能独创一种崭新的艺术表现形式呢?路，又在何方?
多年前的一件往事唤醒了宁勤征的记忆。那是一次他路过电瓷厂，高压电瓷瓶上施的棕红釉色，象一道耀眼的阳光射进他的心田，当时，他就想，能不能将这种电瓷釉采用到青花装饰中去，以丰富青花艺术的表现形式呢?
自元代以来，景德镇的陶瓷艺人在从事青花瓷创作耐，大多都是在未施釉的瓷坯上点染青花釉料，然后喷上一层白釉，再经过窑火的烧炼，才能制成名扬四海的高温釉下青花瓷。但有耐由于施釉，窑温难以掌握，烧炼出来的青花瓷画面变得图象朦胧，呈色灰暗。正是为了丰富青花瓷色调单一的表现手法，明清时期，才出现了在烧制好的青花瓷上，用色彩缤纷的颜料进行彩绘的青花斗彩瓷。但采用这种形式创作的陶瓷美术作品，有时，又难免落入了色彩过分艳丽的俗套，失去了青花瓷色彩沉稳、厚实、典雅的魅力。能不能借助呈色稳定、价廉物美的各种普通颜色釉配合青花釉料，在已喷上白釉的坯胎上，直接创作高温釉上青花综合装饰的陶瓷美术作品呢?
在这以后，熟悉宁勤征的人都说他变了。红润的脸色由于过度的劳累，而由苍白所代替，温柔的娇妻，新诞生的小儿，也拄不住他的腿。宁勤征硕长的身躯长久地蹲在景德镇陶瓷馆坯房内，一；欠堆烧制好的彩色瓷片，能长久、长久地牵住他聚精会神的目光。 “这家伙是不是一蹶不振了，成天摆弄碎瓷片，又有什么花头”，一些风言’风语时常飘进他的耳朵。还是深深理解艺术创作人员一颗炽热事业心的馆领导了解宁勤征，他们不仅为宁勤征提供了一切可以提供的艺术创作条件，还和宁勤征的同事一起默默地为这个已过而立之年，正在苦苦探索的小伙子祝福。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九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是宁勤征人生旅途中难以忘怀的日子。就在他成功地试制出高温釉上青花装饰瓷片后的不久，阳春四月，莺飞草长，瓷都迎来了来自东邻扶桑国的客人--日本一家著名企业一一恩巴株式会社热爱多东方艺术的主人，中国近代美术馆馆长一行。他们是远渡重洋，来景德镇选购20件陶瓷名作珍品的。消息传开之后，景德镇陶瓷美术界的名家名师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尽管组织者方面规定每人只能选送两件作品，他们仍表示，要拿出最好的作品为国争光，为瓷都增辉。
日本客人来到的那天，景德镇陶瓷馆展厅摆满了数百件瓷都各位美术高手送来的得意之作。在那琳琅满目的佳作中，伴有日本著名美术评论家木村重信教授作顾问的客人，一眼看中两根造型独特的瓷瓶，300件俊秀挺拔的风景鹿纹小口拇瓶，以及300件浑圆厚重的奔马直口瓶。前者精心布局的林立的白扬、憨志可掬的小鹿画面给人以一种清新、纯美的艺术感受，而后者随手绘出的三匹奔蹄生风的俊马图更使人顿时得到浑然天成的美的享受。更令人叹为观止是，这两件基调由青花釉料渲染而成的瓷瓶，竟然不可思议地流金溢绿，那组成白扬的花釉亮得人耀眼，由窑绿绘出的草地则绿得使人心生春意，当客人得知这两件作品是采用景德镇新产生的高温釉上青花装饰手法创作而成时， “大大地好，大大地好”，他们立即决定将这两件瓷器选入。
瓷瓶下方，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片，宁勤征三个字，默默地躺在作者姓名一栏内。
宁勤征的名字和由他摸索出的独具艺术特色的高温釉上青花装饰瓷，再次在景德镇陶瓷美术界引起轰动。
宁勤征，成功的大门已向你敞开!暮色已临，暑气渐消。
当我们喝尽最后一杯冰水，再度漫步瓷都林荫大道时，冰的清凉，还流动在身体内。或许是源于冰镇的作用，此时的宁勤征头脑格外清醒，他没有述说自己创作的高温釉上青花装饰瓷如何异军突起，受到来馆参观的中外游人的青睐。他只是在向我诉说一个新的大胆设想一一长期以来，作为瓷都四大名瓷之一的颜色釉瓷，很大场合下只是单一色彩装饰的陶瓷器皿，最多也只是作为陶瓷美术作品中的点缀，他却幻想着运用那千变万化、色彩斑斓的颜色釉作为单一美术材料，在陶瓷上绘出更新，更美的图画……
宁勤征的梦想能否成真?
晚风轻佛，月色姣洁，宁勤征的身躯猛地伫立不动，就象一裸风中的白扬！
远方又传来张雨生那苍凉中不失自信、激奋之情的歌声，我知道，我的朱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跟着希望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