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历史·景德镇粉彩瓷艺术发展综述－现代粉彩篇

（一）、“珠山八友”产生的历史背景及缘由
民国初期，景德镇釉上彩行业(旧称“红店”)以个体作坊式生产经营。“红店为完成瓷器(彩绘)之工场，镇中不下四五百家。名为‘红店’，初无工场形式，不过一家庭工业而已。镇中居民但使粗谙彩绘，购入白胎，数十元即可工作，而闽家之人皆可以是为业。或乳料、或填彩，妇孺老幼，各可尽其一部分之力焉。所制瓷器，或琢、或圆、或小古、或佛像，各占数事，与坯户同。所雇彩工，多属匠派，艺术初无可观。’(1911年向焯《景德镇陶业纪事》)这些旧派红店，有因袭前朝仿古的“粉古彩业”，有简易彩绘，重复制作生产“数十年前之花色”(引文同上)的“写意彩业”(并非写意画的含义)，有专买廉价瓷胎(有黑疵、爆釉等)加工彩绘的“黄家洲彩瓷业”。“全镇之美术家，不过二三十人”，属从事艺术创作的“美术彩业’，他们为“新式红店，有数家，从事改良，花样新奇，成绩昭著’。(引文同上)
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官僚、富商和文人墨客对艺术品的需求，为陶瓷艺术开辟了商品市场，从而吸引了一批艺人卖艺谋生。他们自设画室，笔耕墨(料)耘，如王琦的陶陶斋，王大凡的希平草庐，汪野亭的平山草堂，程意亭的佩古斋，刘雨岑的饮冰斋等，毕生从事陶瓷美术创作，成就卓著。1928年秋，由王琦、王大凡等八人，组织成立艺术团体“月圆会”，相约每月望日月圆，雅集珠山，文酒赏会，切磋画艺，称为“珠山八友”。
关于“珠山八友”成员，一般指王琦、王大凡、汪野亭、程意亭、邓碧珊、刘雨岑，徐仲南、田鹤仙。也有人回忆为易徐仲南、田鹤仙为毕伯涛、何许人。诸友先后凋谢，方云峰、汪大沧相继加入。
而稍晚于“珠山八友”的粉彩名家还有刘仲卿、张志汤、余翰青、汪以俊、邹文侯等。

（二)、“珠山八友”的艺术精神与审美情趣
20世纪20年代，景德镇浅绛彩绘黯然褪色，仿古瓷刻板乏味。粉彩名家潘匋宇、汪晓棠已归道山，彩绘艺坛荒寒沉寂。王琦、王大凡等人组成艺术群体，有力挽颓波之志。王大凡在他的作品《珠山八友雅集图》上题诗云：“道义相交信有因，珠山结社志图新。翎毛山水梅兼竹，花卉鱼虫兽与人。画法惟宗南北派，作风不让东西邻。聊得此幅留鸿爪，只当吾侪自写真。”鲜明地表白了结社志在求变创新的宗旨。他们发挥自己的特长，创作题材广泛，画风全面继承中国画优良传统，以创新精神，辛勤耕耘，担负起重振瓷都艺术辉煌的历史重任，在这块热土上结出硕果。
“珠山八友”艺术创新的精神，首先表现在继承粉彩传统工艺基础上，力图在彩绘(绘画性)艺术上有所突破。虽然她们在对传统绘画的继承方面各有选择，但艺术基调是相同的，即浅绛彩发展以来采用的中国画艺术形式，所要达到的是谢赫的“六法”标准。王琦在题款中常常写到“摹黄慎笔意”，而他后来的人物画也确实有黄慎的神韵。王大凡参酌吴友如，钱慧安的画法，刘雨岑到晚年仍孜孜不倦研究任伯年的笔墨技巧，他们娴熟地运用粉彩彩料，掌握油性，在坚硬光滑的釉面上体现海上画派的画风。另一方面，他们继承和发展传统粉彩的填色技艺，使之能和谐地与新彩绘结合起来，同时保持粉彩料色鲜丽莹亮的风采。高雅的绘画风骨配合独特的粉彩填色工艺，形成“珠山八友”现代粉彩的新艺术样式。
第二是不断改进彩绘工艺，探索新的表现手法。王琦人物画在乾隆粉彩的基础上，结合自己早年画瓷像的技艺，又吸收西洋画法，人物头部刻画细腻，明暗光影富有变化，后世俗称“西画头子”。王大凡研究出“落地粉彩”，不用玻璃白填底色，直接将色料填绘在釉面上，再罩雪白、水绿之类料色，简化工艺，画意更浓。刘雨岑创造了“水点桃花”画法，用含有色料的水笔，依次点染在相应大小的“玻璃白”底色上，既有传统填色的粉润效果，又具有画意生动的韵味。这些新的彩绘工艺有的已成为一种形式，在粉彩中广为运用。艺无止境，不断创新。“珠山八友”的艺术精神，一直在启迪后人。
“珠山八友”艺术的审美情趣表现在以下几方面。内容通俗，大众喜闻乐见。“珠山八友”等一批艺人都以绘瓷为生，他们的作品既是艺术品又是商品，一方面要适应社会和市场的需要，另一方面又要迎合一批新兴的工商业主收藏者的趣味。其作品题材内容广泛，人物画类有历史故事，民间传说、文人雅士、仕女仙道等，山水画类有云壑飞泉、溪山烟雨、松窗读书、携琴访友等，花鸟画类有松鹤延年、翠鸟荷花、白头海棠、绶带红梅等。题材内容多有故事情节或寄寓吉祥之意，具有观赏性和可读性。
以形写神，作品雅俗共赏。“珠山八友”艺术特色之一是准确细致地刻画形象，工笔与写意结合，勾勒与拓抹交错运用。以绘工笔的心境作写意．以写意的胆识作工笔，作品工致而不纤弱，无雕饰之气；奔放而不粗野，无怪诞之弊。人物画主次分明，相互呼应，形象鲜明，气韵生动。山水画遥岭远渚或奇峰云海，都配上楼宇茅舍，有“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之境。花鸟画花叶俯仰掩映，鱼鸟游乐飞鸣，“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都出自作者的肺腑，牵动着观赏者的思绪，引起通感和共鸣。
敷色明丽，景物光彩照人。色彩丰富，色调清丽是“珠山八友”设色的又一特点。人物画中，作者根据主题需要，主角多用鲜艳夺目的胭脂虹、西赤等色料，次要人物—般以赭、黄、蓝色陪衬。花卉都用胭脂红洗染，如填画荷花较为淡雅，着意于“雨后红蕖冉冉香”之趣，荷叶的边缘时而画出一点枯败状，用绿色过渡到赭色，既丰富了画面色彩，又真实反映了生活。山水画近景山石阳面填淡绿，下接赭石，阴面填大绿：中景山峰水绿接雪白渐次虚化，远山略敷淡绿或隐或现于白云雾霭之中，有国画青绿山水的明艳或浅绛山水的清新。另外，透明色罩在画料上，墨(料)中有色，色中透墨(料)，交融透亮，充满勃勃生机与笔墨情趣。
画中有诗，抒发真情实意。“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珠山八友·粉彩艺术的典型形式。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通过丰富的画面，生动的形象，绮丽的色彩，表现感人的情致和幽远的意境。画面上虽没有题诗，但处处沁透着诗意。如陶渊明采菊东篱的闲适自得，一树梅花一放翁的旷达高迈，以及山水花鸟画中的云山烟树、汀洲归棹、翠鸟红莲、紫燕桃花等。另一类是诗画结合。王琦后期作品几乎无画不题，诗之不尽，补之以跋，长款挥洒，痛快淋漓。如其《钟馗对镜图》画中钟馗侧身对镜自照，从镜中反映出怒目、虬髯的丑怪形象。题句云：“平生貌丑心无愧，何惧挣拧对镜看。”表达了作者肯定外丑内美的美学思想。汪野亭的《云岭飞瀑图》尺幅千里，烟云满布。题诗道：“谁将笔墨写秋山，点缀烟霞尺幅间。欲访高人在何许?寒林渺渺水潺潺。”涤尘荡俗，意境深远。邓碧珊的《月影鱼藻图》诗云：“弄萍跃破镜华秋，掉尾扬鳍得自由。最怕碧峰岩下影，风藤如线月如钩。’构思新颖，想象丰富，内容含蓄深邃。其他如田鹤仙、王大凡，刘雨岑等都善吟咏，时有佳篇。总之，“八友”常常用诗句描写画中之景、画外之意，抒写自己的情愫，引发读者的想象。
风格多样，艺术个性鲜明。“珠山八友”各人的性格、阅历，修养、气质都有所不同，他们在选择题材、描写景物、表现形式、技法等方面也各不相同，长期的创作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王琦的雄奇，王大凡的古雅，汪野亭的苍润，程意亭的绮丽，刘雨岑的韵秀，何许人的荒寒等，显现出粉彩艺术创作风格的多样性。而他们相互交流、相互影响而形成的大致统一的艺术基调，又成为时代风貌。(图4)
总之，“珠山八友”的作品将商品化与世俗化融会于一体，由陶瓷的装饰艺术转向陶瓷绘画艺术。他们的艺术追求突破了传统粉彩的审美特征和意识，他们共同的艺术观与审美理想形成了一种艺术思潮，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在学习王琦画风方面成就较高的艺人有刘希任、涂菊亭等，王大凡画艺继承者有其子王晓帆、女儿王筱兰，汪野亭画艺继承者有其子汪小亭，毕伯涛之子毕渊明以画走兽见长，徐仲南主子徐天梅也工画走兽，何许人画艺继承者有弟子余文襄，邓碧珊有入室弟子张沛轩，刘雨岑弟子有石宇初，他们后来都是瓷坛上的粉彩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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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粉彩山水马蹄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