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雕背后的故事之姚永康

　　姚永康教授身材瘦削、说话慢条斯理，很难想象，在他经历的一些特殊时代，他是以一个英雄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上世纪60年代，他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在文艺宣传队载歌载舞的喧闹里，涂抹过3个真人高的毛主席像；70年代，他躲进当时建国瓷厂的柴窑里，将青铜的《马踏飞燕》翻成瓷雕，并开始了颜色釉装饰陶瓷作品的运用；80年代，他与康家钟合作的大型城市雕塑《陶》与《瓷》在景德镇火车站建成，并入围“中国50座城市雕塑”，排名第20位。90年代，他的《和谐》被第7届美展评为获奖作品，但最后却遭到“封杀”，成为美术界一个有重大影响的事件，因为它是中国的第一件人体雕塑，变形、性感，透射出东方女性独有的美……

　　姚永康除了为一些城市做一些大型雕塑之外，主要致力于现代陶艺的创作。2004年6月出版的权威的《雕塑》杂志这样评价姚永康：“他是现代陶艺风格民族化的拓荒者”，韩国世界陶艺博览会将他列为引导二十世纪世界现代陶艺的38名代表人物之一。姚永康再一次走到了时代的前列。

　　6月22日上午，在宇宙瓷厂一个废弃的车间里，记者见到了姚永康，在这间租来的工作室里，他正在这里做《督陶官唐英》，一个民工模样的私人助手在帮他收捡杂物。姚永康非常遗憾地告诉记者，这里找不到一份与他有关的文字材料，要想采访只能听他从头说起。

 

“文革时期”躲过一难

 

　　记者：您的景德镇话说得很地道，您是景德镇人吗？

　　姚永康：我祖籍浙江宁波。1942年出生以后，一直在南昌生活、长大。1962年，我考取了景德镇陶瓷学院，这之后，基本上就没有离开过景德镇了，现在我也算是景德镇人了吧！

 

　　记者：曾经有机会离开景德镇吗？

　　姚永康：我读书的那个年代是一个非常的年代。大学一毕业就是“文革”的开始。

　　“文革”对于整个中华民族而言是一场灾难，但我却因为有一支笔一把雕刀幸运地成为文艺界的“风云人物”。当时，画毛主席像是最大的政治任务，我画过街头画、宣传画、做过巨型毛主席塑像、主题展览。因此，我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红人”，在广场画毛主席像的时候，有时还有文艺宣传队赶来唱歌、跳舞。

　　虽然我的出生不好，但我因为主席像画得好，逃脱了下放农村的厄运。像我的朋友康家钟，就曾经下放到一个叫兴田的小山村，在那里经历了一生中最大的磨难。

　　1970年，我负责修改一本连环画，这本连环画反映的是红旗瓷厂一个叫罗卖生的工人搞革新的故事，我也有机会回到南昌，在江西人民出版社改稿，并做编辑，本来我可以留在南昌，但这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改变了我的主意。

　　书稿改完后，我还是决定回到景德镇。主要是因为书稿被改得面目全非，直至“让人恶心得要吐才通过”，让我对政治美术感到了厌倦，而且还因为出生不好，有了一种不安全感。

　　现在想来，当时的作品更接近“宗教画”，除了责任，就是一些空洞的美术形式，虽然技巧上得到锻炼，但画久了画多了内心自然感到厌倦。只有陶艺能表达我的个人情感。

 

　　记者：回到景德镇后，你生活的轨迹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姚永康：我不再喜欢过原来那种“抛头露面”的生活。没过多久，我调到了建国瓷厂，并且在那里一呆就是10余年。

　　就是在这里，我接触到了颜色釉，并把它用来装饰我烧制的瓷雕《马踏飞燕》，这件作品脱胎于青铜雕塑，每件作品的卖价是250元，这在当时是个天价。

　　因为这件作品的烧制成功，我在当时获得现在都无法具备的陶艺创作条件，那时，一些“政治任务”是不计成本的，那时我就有自己的工作室，有4个助手，还有景德镇对陶瓷釉料最有研究的专家左冬苟、李奇才等人的配合，加上世界上最好的柴窑———镇窑，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搞陶瓷创作的最好的时期。至今想来，仍然非常留恋。

 

　　记者：为什么这么说呢？

　　姚永康：建国瓷厂当时的环境，陶瓷艺术语汇在那里已经有了非常充分的体现。当时的许多作品，其实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陶艺作品。但我们对陶艺没有直观的认识，直到1987年轻工部的林茂中先生到了景德镇后，才带来了这样一个信息，陶艺是雕塑、绘画之外的一个独立的艺术品种。

　　就在前几年，一些国外的陶艺家来到景德镇，也会去建国瓷厂参观“罗汉肚”（镇窑俗你），他们是带着朝圣一样的心情一路跪拜而来。非常可惜，不知什么原因，这座窑已经被拆除了。这是人类文化的一大损失，因为这座窑代表了景德镇过去的辉煌。至今我都不敢回去看一看，我会感到心痛。

 

　　记者：你是哪一年离开瓷厂，到了学校后创作风格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姚永康：1980年我离开了瓷厂，调到陶瓷学院美术系当老师。从那以后，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美术创作，每届都有雕塑作品参加全国美展。

　　我的作品一直非常前卫，一些作品也在美术界引起过广泛的争议。

　　不久前，我去南昌出差，经过江西艺术剧院，便进去看了一看，10年前我曾应邀为他们创作过一件浮雕壁画，当时因为认为这件作品太抽象，一直用布景遮住了，直到现在才得以公开展出。这幅名为“物华天宝”的浮雕，是由抽象乐器、太阳、星星、月亮、水、高速公路等意象，构成了一支严肃的交响乐曲。这里的工作人员得知我是这件作品的作者后说：以前看不懂，现在也不全看得懂，但感觉非常好。

　　其实，这不过是我众多的公共艺术作品之一，更能表达我个人情感的是陶艺。因为公共艺术要有责任感。而陶艺创作则像写日记一样，可以表达内心的喜怒哀乐和个人情感。

 

大街上

旁若无人的挑坯工

 

　　记者：您一直致力于公共艺术的创作，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于这组反映瓷工生活的群雕作何评价？

　　姚永康：我自己是怀着崇敬的心情为他们塑像的，因为正是这样一些无名的瓷工创造了景德镇历史的辉煌。像利坯的工人师傅，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把刀。我把挑坯工命名为“走过千年”，就有这层意思。

城市雕塑能体现一个城市的文化品位，这一次，市政府召集景德镇最优秀的雕塑家来共同做这件事，可以说是一个创举。而且要求每一个雕塑家在作品上署上自己的名字，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了肩上的责任。

 

　　　　记者：挑坯工这个行当现在已不多见了，你创作这件作品时，是怎样找到灵感的？

　　姚永康：挑坯工双手托着两条长长的木板，上面摆放着待烧的瓷坯，晃悠悠地从大街上走过，曾是这座城市最常见也是独有的景像之一，人们司空见惯，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们。

　　挑坯工在大街上走过时常常是旁若无人，这与都市雕塑的意境非常吻合。

　　都市雕塑只有融入在人群里，才能显出特别的意味来。